我们这一代年轻人_第三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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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三章 (第1/4页)

    第三章

    从树林子里的邂逅相遇之后,在慕蓉支的心灵上,起了相当微妙的变化。

    我们知道,一个敏锐的姑娘的感觉是无所不知的,有时候往往并不需要语言和意识。事实上,我们脑子里闪掠过的念头,心灵中引起过的波动,也并不是每次都有清醒的意识,每次都能用鲜明的语言来表达的。

    慕蓉支灵魂深处的变化,就是属于这种状态。

    当沈兆强在灶屋里讲起程旭的怪事逗得大家哈哈直笑的时候,慕蓉支不再随声附和,跟着笑了。

    当刘素琳和其他姑娘小声议论程旭的为人时,慕蓉支会怀着极度的反感,蹙着眉头去听。

    当工余饭后的闲暇时间,慕蓉支会情不自禁地走到祠堂前,眼光有意无意地向程旭一个人住的小屋子扫去。

    有一股强烈的要了解程旭的愿望,像潮汐般日夜推动着她。

    几天之后,轮到慕蓉支在集体户值班,她瞅了个空,趁程旭回到小屋子的短暂时间,走到了他的门前。

    程旭见有人走来,急忙从小屋内走出来,随手拉上了门,并不邀慕蓉支进屋去。

    这个动作,使得慕蓉支的心很不好受,她连忙向他轻声建议,他应该主动向陈家勤提出来,归队回集体户,不再一个人过这种孤独无味的日子。没想到,这一好心的建议,遭到程旭莫名其妙的拒绝。

    “不,”他冷冷地说:“我还是这样好…”慕蓉支很吃惊,喃喃地问:“为什么…”

    “为的是…”程旭停了停说“为的是不给你这样的同学添麻烦,为的是不让有些人觉得碍眼。”

    慕蓉支听到这样的理由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程旭见她脸上那股茫然不解的神情,又放低了声气,用不安但又真诚的语气说:

    “谢谢。…有人来了,不要让人家看到,你和一个怪人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慕蓉支匆匆转过身,向大祠堂走去。她当然没有看到,程旭伫立在小屋门前,眼里闪烁着星花,一直凝望着她的背影,直到她走进了大祠堂,他的目光才逐渐暗淡下来。

    这次简短的对话以后,有很长一段日子,足足两三个月时间,慕蓉支没有同程旭说过一句话,她也没看见程旭同其他知青说过一句话。

    生活以它的不成文的法则支配着人的心愿。

    程旭愈是不愿意慕蓉支了解他,甚至连走进他的小屋子也不允许,愈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她,想要了解程旭。

    想要了解一个人,自然而然便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。慕蓉支发现,程旭居住的那间小屋子里,夜夜亮着烛光,后来烛光变成了煤油灯光,这证明他带来的蜡烛已经用完,在改用煤油了。随着日子的流逝,慕蓉支注意到,不论是刮风下雨,还是风和日丽,不论是上工劳动,还是赶场闲散的日子,程旭总是像和她一道轮值的那天一样早出晚归。他回来时总是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,有时候手中拿着一束谷穗,有时候手中持着几根毛稗。慕蓉支弄不懂,他在为什么忙,出工吗,时间也不会那么紧。从来没见他赶场去玩一玩,登上高山之巅去看一看山区的景致;从来没见他收到过上海家里寄来的邮包,或者好好地煮过一顿鸡、鸭、鱼、rou吃。那么多时间,他都花在什么上面呢?

    谜还是老贫农袁明新的女儿袁昌秀给她解开的。

    “你不晓得程旭在干啥吗?真是怪,还说你们是一起来的呢,连这个也不晓得。嗬嗬!”袁昌秀听着慕蓉支的发问,诧异地扬起了两道细弯细弯的眉毛,撅起嘴,说:“他呀,在和我爹、德光大伯他们,琢磨水稻良种的事情…”

    “水稻良种?”慕蓉支瞪大了双眼,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年年种水稻,还要他一个不会种庄稼的人搞种子?”

    “你这一问呀,确实是不晓得这回事了。莫怪我骂你大憨包!”袁昌秀伸手指着寨子团转的高山说:“我爹常说,山高一丈,水冷三分。我们韩家寨地处高寒山区,每年下霜的日子多,无霜期短得很。种下去的水稻有三怕,一怕秧撒早了烂秧根,二怕大热天里谷秆秆长得太高给风刮倒,三怕秋寒来得早,结得多是空壳壳谷。团团转转的村寨上有一句老俗话说:‘谷子不吃立秋水’,就是怕秋寒早临。唉,多少年来,种水稻都要担惊受怕呀!越是怕越要遭灾害,我长这么大,队头的谷子,哪一年每亩都是只收一百几十斤,不是烂秧根,便是结秕谷,要不就是结好了谷穗倒伏在田头。韩家寨的粮食产量,总是阴河里头的水,低得怕人。程旭他到了山寨,就看透了这一点,发誓要培育出一种水稻,不会烂秧根,不怕风刮倒,不会结空壳壳。这么好的事儿,我爹、德光大伯当然赞成啰!庄稼人,哪个不晓得‘种田有良种,好比田土多几垅’这句农谚啊!他们都赞助他,盼他早一年搞出来呢!”

    “啊!”听明白了是这么回事,慕蓉支好像被人在背脊上狠狠击了一掌,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,心里说:原来,他是在干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啊!

    “你说,这事儿好不好?”袁昌秀一点也不饶人,两眼盯着慕蓉支问。

    慕蓉支兴奋得脸发红,连连点头:“好,好,真是件好事儿!”

    “就是这么样的好事儿,还得偷偷地搞。”袁昌秀又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。

    “为啥?”

    “为啥?”袁昌秀气愤愤地哼了一声道:“为的就是有人看着不安逸!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袁昌秀瞥了慕蓉支两眼,把她往僻静处拉拉,压低了嗓门说:

    “你不晓得吧?德光大伯在你们来的前两年,是韩家寨的大队长,他是被姚银章造反硬‘批’下去的。现在,他和程旭在一块搞水稻良种,姚银章知道了,会放过他们吗?连我家爹也不会放过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慕蓉支又轻轻叫了一声,这一声“啊”里,饱含着她的担忧和不安。

    袁昌秀还在自顾自地讲着:“程旭搞这种事儿,已经那么困难。可你们这帮知青,连煮点饭也觉得吃亏,还要把他逼出集体户,你们在干些啥呀?听说,还是你小慕的主意,开什么民主生活会,把他逼出了集体户!小慕啊,你们那个户长陈家勤,见天跟在姚银章屁股后头打转转,我看他倒像堰塘里漂的水草,浮得很哪!”

    慕蓉支听了这几句话,好像被人打了两记耳光,兜脸泼了一桶冷水,心里头更是隐隐作痛,懊悔得绞着双手,不知如何是好。袁昌秀和她说了这些话,仿佛把她眼前一直蒙着的黑布扯去了。她明白了,自己来到了韩家寨,不是来到了一个单纯参加农业劳动的山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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