泛滥的樱桃湾_第五节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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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五节 (第2/4页)

扫到罗晓若脸上来:“这么说,是跳舞?”

    罗晓若右手的食指、中指伸得直直地,从嘴上挟起半支烟,颇有风度地拿在手里,徐徐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,摇着头说:

    “不是。你猜猜看!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猜得着?”

    “告诉你,”梁汀往起一跳,大声说“去教堂!”

    “教堂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去教堂干什么呀,拜菩萨?”

    “哈哈,阿木灵!”罗晓若粗声取笑道“连这点也不知道,教堂里没菩萨。菩萨是中国人的‘土神’,教堂里信仰‘上帝’,上帝是‘洋神’!”

    瞅着江彦城盯住罗晓若的神情,梁汀乐了:

    “你这副鬼样子,是故意装傻呢,还是真不懂?告诉你,现在那玩意儿可时髦了,你没见,十七八岁,二十来岁的姑娘、小伙子,脖子里都套一个镀金的十字架…”

    “他们都信上帝?”

    “不,他们大多同你我差不多,弄不清上帝是个啥名堂。只不过,戴那个玩意儿,一可以表明思想开放,二可以算个装饰品,三可以证实自己跟得上时代的潮流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要我们也去跟一跟?”江彦城又好气又好笑地问。

    “哪儿的话呢!”罗晓若慢悠悠地插话道“听说教堂里有趣得很,去看个新鲜呗!”

    “怎么,你不想去?”梁汀望着江彦城问“情愿躺在被窝里想女朋友?”

    江彦城的脸微微一红:“滚他妈的女朋友,早吹了!走吧!”

    三个人“噔噔噔”地下了楼梯,走出弄堂,去搭公共汽车。照例,车费又是梁汀掏。每当梁汀摸钱买票时,江彦城总有点儿不好意思。算起来,三个人中他年纪最大,罗晓若其次,梁汀最小,才二十五岁。他们仨都是插队落户回城的待业青年,在同一街道居住,原先并不认识,刚回城那几个月,经常来街道乡办催工作,碰在一起,就接触起来了。好在都当过“插兄”一拍即合,三天两头见面,久而久之,熟悉得就像多少年的老朋友一样。相反,原先那些老同学、老朋友、老邻居,因为都有工作,倒逐渐疏远了。

    江彦城手头紧。罗晓若阔的时候像大老板,穷的时候像小瘪三。唯有梁汀,父亲是离休老干部,每月零用钱多,花点也不在乎。和人出去,买车票、喝咖啡、坐茶室、进溜冰场,都是他付钱。

    虽已成了惯例,但江彦城仍感到别扭,话也特别少。

    车到了北京西路陕西路口,三人昂首阔步,朝怀恩堂大门口走去。

    江彦城抬头一看,嗬!过去无人问津的教堂,如今已粉刷一新。教堂护墙外的人行道上,停满了自行车、摩托车、两用车,还有几辆醒目的红色嘉陵。“怀恩堂”三个字还描了红,确实有一股新气象。只是“文化大革命”中被掀掉的教堂尖顶顶,没再砌起来,总让人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。从屋顶上垂挂下来的常春藤遮蔽了外墙,直垂到主要出入口的拱门上,在飒飒的北风里悬空晃荡着。拱门两端,陈放着一人高的两棵铁树,冷冷地伫立在那儿。正面台阶和距马路人行道的护墙两侧,像长廊般排列着一个个齐腰高的红色募捐箱。江彦城小声问梁汀:

    “让进去吗?”

    “别管他,往里闯!”

    不但没人干涉他们,进了教堂,还有人指点他们:往后面站,别说话。

    江彦城真算是开了眼界。没想到,平时冷清清的教堂里,到礼拜天,竟然聚起了这么多人。那像剧场舞台一样的“圣台”上,竖着一个硕大的十字架。那蜡烛形的灯罩闪烁着幽幽的光,这大约是代替自古流传下来的真蜡烛吧。烛灯旁的祭台上,供着腊梅和银柳,给这古色古香的大殿添了点新意。更使他好奇的是,无论是信徒,还是像他这样跑进来看热闹的,大都不是他想象中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、老太太,多半是像他一样,不,比他还要年轻得多的姑娘、小伙子。

    教堂正在唱赞美诗。乍一进来,江彦城听不懂唱些什么,只觉得好玩,那么多男男女女:粗喉咙、尖嗓子、低沉的嗓音、浑浊的嗓音、稚嫩的嗓音、高亢的嗓音,交织混杂在一起,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狼。细细辨别,才听出那诗合唱唱的是:主是不断赞美的中心,主所造物都欢欣。阿——门!

    群星天使,团聚讴歌,天地反映主光明。阿——门!

    高山幽谷,沃野森林,草场积翠波如镜。阿——门!

    清歌小鸟,清注流泉,唤起我们颂主心。阿——门!

    …奇怪的是,一进入教堂,确实有股庄严肃穆的气氛。这里没有轻浮的嗤笑,没有满不在乎的交头接耳,所有人的脸上,都挂着一副虔诚紧张的表情。仿佛顷刻之间,那无所不知的上帝,真会降临似的。一向对啥都无所谓的梁汀,胖胖的脸庞上一副严肃的神情;脑子里总在想着“生意经”的罗晓若,抿紧了嘴,睁大那对眯缝眼,朝前面看着。他在看什么呢?

    哦,前头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,显然是个老教徒,掉了牙的嘴在嚅动着,与其说她在唱歌,不如说她在咀嚼;中间人群里有个三十几岁的妇女,衣着很时髦,身边站着个八九岁的孩子,显然是母子俩,也仰着脸在专注地唱着。江彦城心里说:那孩子明天到了学校,想必会以同样的虔诚和神情,唱少先队队歌吧?瞧,略靠后面一点,有一对情侣,即使进了教堂,他们也挨得那么近,那样子,就不怕亵渎神圣的上帝吗?倒也真有一些虔诚的教徒,有的匍匐在地,有的趴抓着圣台前沿,哭泣着不时地画着十字。想必他们这是在忏悔吧。

    “啊,万能的上帝,你为啥要这样来捉弄这些凡夫俗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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