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神之凄_第二十三章你的诚挚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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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十三章你的诚挚 (第3/6页)

连一件希望和回忆的东西都没留下来,他就永远地去了。

    直到第二天,我才向杜阿姨问起胡兰,"她在哪儿?为什么她不和你一起来?"

    杜阿姨说胡兰在哈尔滨,在照料坟墓。她每天去供食品,告诉家国和淡若,她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长得胖胖的。"她一定要这么做,"杜阿姨说,"她说,她过后到上海来这里和我会面。她没有理由再待在哈尔滨了。至少她现在神志清醒了。但他们刚死的那会儿——真可怕呀,她整整两天哭不出来,人就像疯了似的,老是不停地念叨,'他们怎么会死呢?战争已经结束了呀。'整整两天,她不停地说这句话。然后她忙着收拾房间,用松节油擦墙壁和地板。干完这个后,她就坐下来给你写信,尽量用缓和的口气告诉你谈若死了。

    "可她脑子僵了,写了一句'你的宝贝儿子'就不知道怎么写下去了,她就去问家国。可她找不到他,她就喊他。我见她站在房间里大声喊他,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了。'家国!家国!'她拼命喊,'不要现在就死呀!没有你,我可怎么活呀?我怎么知道写"你的宝贝儿子"呀?'"

    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这张照片里我瘦得皮包骨头。瞧我穿的毛线衣都从肩上耷拉下来了。你看不出来,这件背心是深红色的,胸前和口袋上还用真的金线绣了花。你父亲要我穿上它拍照。这是我满二十九岁时他给我买的,所以是在1947年春天。以前我从来没收到过生日礼物。按理说我该高兴才是,但我还是为淡若而伤心,我还是在责备自己。所以你父亲也没要我笑。我没笑,这张照片是自然的。

    现在你看这儿没我的照片了。因为打那以后,有人见我进了理发店,我出来时,两个警察把我抓进了监狱。

    没人告诉我为什么要抓我。他们把我带进了有着厚实的木门和高墙的女监。他们把我一带进里面,我就病了。那里面的味道可真难闻啊,就像你把鼻子伸进了厕所!一个女看守把我领进一条长长的黑洞洞的走廊,经过一排木制的长桌和长椅。通道的尽头全是牢房,一间接着一间,每间关五个女人,那些人走在大街上你连看都不敢看,每张脸上都写着一个悲惨的故事。他们就把我关进这种地方,和四个女的住在同一间臭烘烘的牢房里。

    我以为这些女人知道我是被错抓进来的。她们都用好奇而可怜的目光打量我,一点也没同情的表示。四双眼睛一下子全盯住我的旗袍,这种服装一般是太太穿的夏装。她们还盯住我刚刚从美容院里做好的亮晶晶的鬈发。住在这里面的大多数女人都穿着肮脏的长裤和上衣,她们的脸很粗,头发油腻腻的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一个女人用粗嗓门说道,"嗨,小meimei,坐下,坐下,待在这儿来做几天客啊?"大家全都笑起来了,但不是出于恶意。我想她们以为开个小玩笑能使我感到舒服些吧。然后另一个女人从她坐着的木凳子上跳起来,说,"坐这儿吧。"当她拉上裤子的时候,大家又笑起来了。这时我才发现,原来她坐的不是什么凳子,而是房间角落里的一个马桶。这马桶用处不少,一点没什么遮拦,你无法冲洗厕所,也无法把它盖上,因为根本就没那东西。大家就坐在那儿"方便",像一大锅难看的汤。

    房间的另一角地上铺着一张草席,大小仅够三个人挨在一起。我们不得不轮流睡觉,三个人睡草席,另外两个就坐在水泥地上。

    整个晚上我就那么站着,整个晚上我都担心着,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吉米。我想象着他到处在找我,找遍了公园,找遍了电影院。他是个好人,非常善良,很能体谅人,但他不够坚强。他从来没有经受过磨难,所以我很担心。我希望杜阿姨能帮他找到我。

    到了早上,我的腿实在受不了了,簌簌发抖。一个女看守来提我了。她叫着我的名字:"江雯丽!"我连忙大声回答,"到!到!"我还以为她们要放我了呢。恰恰相反,看守给我戴上一副手铐,好像我是个重犯人似的。然后就把我推进一辆卡车,跟另外戴手铐的女人在一起,她们的脸都很粗,像小偷似的。说不定他们把我们带到乡下去枪毙,我们也不知道。我们就像一群被绑起来的牲口,送到市场上去,汽车每拐个弯,大家就互相碰撞一下。

    然后卡车停下来了,原来这是省级法院的大楼。我一进法院大门,就看到了他:文福,像个胜利者那样笑着,高兴地看我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丑。我的头发乱糟糟,衣服皱巴巴的,皮肤上还残留着昨晚的臭气。

    然后我听到有人在轻声议论,"她就在那儿!"然后我看到了杜阿姨、花生,还有吉米,他脸上又高兴又痛苦。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正像我希望的那样,杜阿姨到我父亲的住处,要求知道我的去处。于是她就知道这都是文福一手干的好事。

    法官告诉我犯了什么罪,我被指控偷走我丈夫的儿子,又让他死了,偷走了我丈夫家值钱的东西,抛弃了我的中国丈夫,和一个在战乱中相识的美国士兵私奔。

    我气得发抖,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。"这些全是谎言,"我平静地告诉法官,"我丈夫早就把我休了,那还是在抗战期间,当时他用枪顶住我的头,逼我在离婚书上签了字。"我说我没从我父亲家中偷走任何东西,我只拿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。我说,我怎么能被指控为抛弃我的丈夫面和另一个男人私奔呢,既然我的丈夫已经休了我,而且眼下正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?我说,另外一个男人现在就是我的丈夫,我们已经正式登记为夫妻了。

    我看到吉米在点头,有人在给他拍照。然后我听到屋子里又响起了议论声。我看到还有些人在那儿——就像电影院里的观众,人们因为没事可于而来看热闹。他们对我和吉米指指点点,然后又议论纷纷。后来杜阿姨告诉我,他们在说,"瞧她多漂亮啊,就像个电影明星。""听她说话的样子,就知道她是个好人。""她要跟着私奔的男人根本不是外国人,谁都看得出是个中国人。"

    但这时文福微笑着对法官说了,"根本就没有离过婚,我妻子搞糊涂了。或许我们很久前吵过架,我说过要是她再不守规矩就休了她。"

    他把我当成傻丫头,好像连是不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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