炮群_第七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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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七章 (第2/6页)

膀在地面划着;沿途咯咯乱叫,只差在头顶举张状纸了。老太太们——通常是军官丈母娘,趴在二楼或三楼晒台上,弯下白花花头颅“哦呀呀”痛叫,夹杂各种家乡方言。男孩们放学归来,疯似的围上去,瞧个不够,不够便再瞧,比瞧电影更有劲道。女孩们则先瞧瞧它是谁家的鸡鸭,如是自家的。便惊惶地跑,扑进家门,见姥姥依然健在,才放心地“哇”地大哭,小手颤颤地指向门外…

    官兵失调,即使是数量上的失调,军营也会减却许多权威滋生许多幽默。此刻,明亮的日光非常公平,坚硬的跑道甘为铺垫,军官们深深地镶嵌在士兵当中,只有口令跳到半空。呼吸在方阵上方带出一派雾气,仿佛抵制太阳。发令——执行,实质上是官兵之间一种简单明快、干脆利落的沟通。一个顽强的军官,并不指望士兵的爱戴,却准备承受士兵们的仇恨,敢于大幅度把自己同他们区别开来。宁可让土兵们恨,也别让士兵们轻视。比如大院里的校官们。很多年以后,这些士兵会怀着眷念,回忆当年某某连长“真他妈狠”!回忆自己如何如何才熬过来。他们早把那些次帐盖被子的保姆式干部遗忘了,独独记住最厉害的一位。因为,这个连长曾经是一根钉子钉在这个土兵的精神上。这个士兵仿佛在怀念苦难,其实是怀念自己当年也着实强悍过一阵。

    苏子昂判断自己这一代军人不会有总体战争。和平一天天扼杀军人精神。武装力量一天天更加艺术化和更富于装饰感。许多军人的才华适合于cao场,却自以为适合想定中的战场。从沙盘与地图上诞生的将军越来越多,成天忙于会议也善于会议了。这不是具体军人的具体素质问题,而是时代更加清醒,微妙地不做声地淘汰与更新生命。一个明智的军人应当承认自己同时是一种威慑,或者称之为对外来威慑的一种抗衡,并且在这个基本现实上设计自己的前程,不要羞于编织进攻型梦想。毕竟军人是人类史上最古老的职业,人们在制作犁锄时就开始制作刀剑。然而今天的士兵们还是这么年轻,可见,这职业还会继续古老下去。抚今追昔,一两代人的和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,短得像从战争缝隙中掉下的一瞬。苏子昂认为自己就是漏掉的一分子,他没有欣喜也没有遗憾,只是不允许自己变质。军人是一条长达数千年的血河,朝代如帆过,血河自古来。不甜不苦,微咸而已,大致是生命的基本味道。仔细品味四周人们的潜藏欲望,他不由地想:果真战争彻底消失了,不甘寂寞的人们会不会创造出比战争更可怕的东西?命定于斯而安于斯,固执于斯而有为于斯。苏子昂久已感到四周人对他有某种暗示,类似预告险情。他明白,这就是他把自己与旁人大幅度区别开来的标志,当然也是代价。他有时并不以对或错判定自己,因为那太简单而自己太丰富。再说,人本应该对生命比对真理更有感情。即使是一个平庸的生命,也应该直腰站在老大个的真理旁边。因为真理不过是配属给生命的卫兵。

    苏于昂高踞发令台,俯视他的士兵们,获得隐秘的享受。同时有隐秘的苦恼:他充其量只能为他们提供一个环境,这环境与大气候相比小得如同一个盆景。即便如此,他们配不配得上这个环境呢?换言之,这帮家伙值不值得他将自己贡献给他们?眼下偌大一个阵容,不过是数量的集合,而自己,才是质量的高峰。如果,在贡献自己的过程中不能带动他们起飞,那么,自己也将坠入他们之间成为平庸一员。舍身而入者不可能全身而出,必将被融化掉。

    一朵云彩飘移过来,在cao场上投下一块阴影。阴影里的部队,明显地松弛了身躯,许多张嘴打开来喘气。阴影以外的部队,皮肤在发烫,鼻孔张得很开,眼睛凝缩得很小,士兵们已经干硬成一排顶着大盖帽的子弹。现在,已经不是人走步伐,而是步伐支撑着人。训练进入惯性运行阶段,士兵们近乎麻木,知觉半失,苦痛俱无,下意识地立正、稍息、转体。这个时候,即使是一只蟋蟀在旁边叫口令,他们也会执行的。

    新兵员可怜,他们穿着该死的没下过水的新军装,比老兵们的旧军装吸收更多日光。解放鞋也是崭新的,烧成两只火炭。穿着它一脚踏下,混凝土地面便留下一只黑鞋印儿,空气中弥漫着熔化的味道。上cao前,新兵们从卡车尾部跳下来站队,个个如同胖乎乎的土豆,嫩得出水,随手一掐就可以掐下一块来。仅仅过去不足一小时,他们就惊人地瘪下去,有如晒干的抹布。下颌儿变细了,军装变大了,步伐飘浮不定,面孔凄惨得连眉毛也快要掉下来。他们稍许尝到些当兵的苦头。他们还会继续消瘦,一直瘦到身体各处没什么可瘦了,才开始发硬。大概半年之后,连队粗糙的伙食会重新把他们撑囫囵喽,一个个打了油似的闪闪发光。那时,他们目光淡漠,说话中气充沛,动不动就很老派地骂声“杂种”或者“姥姥”全身都跟音箱似的发出共振。

    一个兵昏倒了,两人把他挟起,拖进支在草坪上的救护所帐篷。苏子昂望望,是个新兵。他不理睬。西南角又有兵昏倒,调整哨,还是新兵。不久,一营叭叭倒下两个,全是新兵,苏子昂依然视若无睹,坚决不发停止cao练的口令。但是,他内心飘过一缕满足一种功德圆满的感受。每倒下一个兵,队列都会神经质地振奋一下,这是种刺激,是个恫吓。有人昏倒——必然强化指挥员的权威。终于倒下一个中士班长。苏子昂发出了停止cao练的口令,宣布休息二十分钟。并且给各营规定了休息区域。口令层层下达。苏子昂注意到,大部分连队就地解散,只有四连、五连列队跑步。士兵们在音乐声中休息。音乐变换两种情绪:开头温柔些,抚慰性的,甚至是情人味的,渗入士兵精神缝隙。然后渐渐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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