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这一代年轻人_第七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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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七章 (第3/6页)



    “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害。”

    “既是被害,为什么又不跟你们说,让你们家属代他申诉呢?”

    “唉…”程旭转过脸来,面对着慕蓉支。尽管慕蓉支只不过比他小一两岁,可他觉得,她幼稚、单纯到了极点,总是把世界上的事情,看成像上海的马路一样,直来直去,从来没有往深处去想一想。他低声说:“你不知道,事情来得多么突然啊!”风在马车道上横扫,雨势还是像刚下时一样密集凶猛。离山洞不远的沟渠里,流水淌得哗哗地响起来,山坡上的树叶、草丛也被风雨打得发出呻吟般的响声。就在大自然的这种伴奏里,程旭给慕蓉支讲起了往事:

    一九六七年,在一个春寒冽人的雨夜里,一群陌生的来客,冲进了程旭的家。当一家老少三代人从热被窝里起来时,抄家开始了。

    这群陌生的来客,像在电影上看到过的三K党暴徒一样,他们每人头上戴一顶舌头特别长的军帽,脸上蒙着特大号的口罩,手上套着细纱白手套,他们一进屋,就把程旭的爸爸程帆粗暴地押进卫生间去,又把一家老少逼进灶屋,然后,他们熟练疾速地开始搜查。

    从他们的行动中,可以看出,他们是专干这一行的老手。他们几乎不说话,只用打手势表示一切。写字台抽屉打开了,箱子兜底翻了过来,书橱里面的书全部推翻在地上,连地板都一块块撬了起来…两个小时之后,他们抄去了现款、存折、几件毛料衣服和家庭当中所有的书籍、文件、笔记本、练习本、课本、相片、零星的纸,总之,抄家之后,家里连一片纸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当他们把所有这些东西装上卡车之后,程帆也被带走了。一家人都从窗口看到,他被铐上了手铐。

    程旭的mama,中心小学的党支部书记兼校长,拍打着门责问这群暴徒:

    “你们凭什么把人带走?你们是哪个单位的?抄家要出收据,你们为什么只字不留?”

    其中一个人,回过头来冷笑了两声说:“我们是奉命令办事。你问的一切,过几天都会知道。”

    过了几天,灾难接踵而至。

    mama杨春被隔离了,祖母七十多岁了,是个老党员,也被勒令到街道去“报到”“受审”天天扫弄堂。

    直到程旭离家来插队落户,mama还在学校被作为“牛鬼蛇神”天天打扫厕所、走廊,每月拿的是十二元的生活费。一切行动,都要“请示”“汇报”

    从那以后,直到去年冬天回去探亲,程旭一直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。他们兄弟姐妹只是听说,爸爸是一个“黑帮”分子,是一个“叛徒”是一个死不改悔的“走资派”而mama呢,也是“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”的执行者,是黑线上的毒瘤,是中心小学的“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”

    这一连串猝不及料的打击,猛然落到程旭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头上,他们是极不理解的。他们不明白,慈祥、善良,一直教育他们从小要爱祖国、爱党、爱人民的老奶奶,为什么七十高龄了还要被监督劳动,陪斗;他们更不明白,一直忙忙碌碌为党为人民工作的爸爸、mama,怎会突然间变成了“最凶恶的阶级敌人”心上是这样在想,嘴里却不敢说,只能把一切疑惑、焦虑深深地埋藏在心底。

    直到去年冬天,mama的问题总算“定了案”说她所犯的错误是严重的,是敌我性质的矛盾,不把她像丈夫一样关押起来,对她就是“落实政策”让她在学校的后勤组里面,管管墨水、粉笔、米达尺、三角尺和一些小教具,同时兼修理使坏的体育用具。

    恰在这个时候,mama收到了通知。程帆由于战场上的枪伤和国民党反动派刑罚留给他的内伤复发,被送进了医院的“隔离病房”由于他的问题还没弄清,没人愿意服侍他这个“叛徒”和“走资派”要家里派人去医院服侍他。mama去学校要求,学校说,上头打过招呼,她是专政对象,不能去服侍丈夫。怎么办呢,这几年来,老祖母积忧成疾,躺倒在床,需要人照顾;几个子女都先后出去插队落户,家里没人可去。思来想去,母亲惦念身体最不好的程旭,决心要他回去,去服侍丈夫。一来,母子分别几年,能见见面,二来,程旭这孩子个性深沉,有耐性,陪伴父亲时,受些委屈,能放在心里。

    就这样,母亲给程旭写了一封信,发了三个电报,才使程旭请出了两个月假期。

    看到身上有残疾的儿子回到身边,又黑又瘦,沉默寡言,母亲完全知道,父母的遭遇,在他的心上遮下了浓重的阴影。母亲心酸欲裂,不忍注视儿子,常常暗自垂泪。程旭看见mama杨春,只觉得mama由一个中年妇女,乍然间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、消瘦、忧愁的老人,也是大为骇然。他多少次想问问mama,在历史上,爸爸和mama究竟犯过什么罪,已经发生的一切,到底是怎么回事?可是看到mama形容枯槁,心事重重,他没忍心问,便去医院服侍爸爸了。

    在医院里,爸爸单独躺在一间“隔离病房”里。没有人愿意服侍他,却有人一天轮流三班监督他。禁止一切外人和他接触。

    程旭虽说和爸爸天天在一起,父子俩一个躺倒在床,一个临床而坐,却像是两个哑巴,不能随便交谈。

    爸爸也像骤然间苍老了十岁。他原来的满头黑发,如今布满了银霜,尤其是两鬓,白得像雪一样发亮。不过程旭觉得爸爸虽然消瘦、苍白,但是精神比mama好,看到程旭,他还能笑。

    程旭在医院里帮助爸爸起床,替他端饭、倒茶,打扫病房。病房门口,那两个监督程帆的人,按上级命令不准父子间谈论任何事情,只能讲一两句简短的对话。

    但是,监督他们父子的年轻人,每班要坐八个小时,多腻味啊!值早班的总要看看书、翻翻报纸,和走廊里的护士聊天谈笑;值中班的在吃过晚饭之后,总要去电视室看看电视;值夜班的干脆和他们父子一样,把几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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